紹興十年七月十四,潁昌城外。二十二歲的岳云勒住汗血馬“赤電”,反手從馬鞍摘下那雙各重八十斤的鑌鐵錘。朝陽初升,將錘身映得烏光流轉——錘面上深淺不一的凹痕,記錄著七年來四十六場惡戰。

四十里外,金軍大營號角連天。探馬飛報:“金兀術親率‘鐵浮屠’三萬、‘拐子馬’兩萬,已至城西二十里!”
岳云轉身,目光掃過身后八千背嵬軍。這些百戰精銳靜默如山,唯有眼中燃燒著與他同樣的火焰。
“七年前,”他的聲音清朗如金鐵交鳴,“我十五歲,隨父帥第一次上陣。父帥問我怕不怕,我說‘怕,但更怕當亡國奴’。今日——”他雙錘猛然相擊,火星迸濺,“就讓金兀術明白,什么叫‘撼山易,撼岳家軍難’!”
相州少年
岳云字應祥,相州湯陰人。岳飛長子,生于宣和元年。他自幼異于常童,六歲能開一石弓,十歲使動家傳瀝泉槍。然岳飛教子極嚴,常言:“為將者,不獨恃勇力,更須明忠義、知兵法。”
建炎四年,岳飛收復建康。十三歲的岳云偷偷混入軍伍,被父親發現后責打二十軍棍。岳飛行刑時虎目含淚:“非為父狠心,沙場非兒戲。你若有三長兩短,我如何對得起岳家列祖列宗?”
岳云跪地叩首:“孩兒不要做相州少爺,要做岳家軍的兵!”
從此,他編入背嵬軍最前鋒“選鋒營”,從火頭軍做起。每日黎明即起,除炊事值勤外,必練弓馬兩個時辰。同營老兵笑他:“少將軍何苦如此?”他答:“父帥說,將不畏死,兵不惜命。將若不先士卒,何以服眾?”

雙錘初震
紹興三年,岳飛行軍途經江西。十五歲的岳云終于迎來初陣——剿匪彭友。
戰前,岳飛將一雙鐵錘交予他:“此乃為父請湯陰老匠所鑄。錘重八十斤,非神力不能運使。你既能開三石弓,或可一試。”
岳云接錘,只覺入手沉墜,卻昂首道:“必不辱沒此錘!”
兩軍對陣于山隘。匪首彭友使丈八蛇矛,連傷宋軍三將。岳云請戰,岳飛沉吟良久,最終點頭:“允你出戰,但需記著——沙場無情。”
這是岳云第一次真正臨敵。兩馬相交時,他腦中一片空白,本能地雙錘并舉。“鐺”的一聲巨響,蛇矛彎折如弓,彭友虎口崩裂,翻身落馬。岳云順勢一錘,將敵盔擊得凹陷三寸。
回營后,他獨坐帳中,看著錘上血跡渾身顫抖。岳飛掀帳而入,撫其背曰:“今日方知為父為何不讓你早臨戰陣。殺人非樂事,然為保百姓,不得不為。”
從此,“岳少保雙錘”之名漸傳軍中。
隨州之戰
紹興四年,偽齊大將李成陷隨州。岳飛遣張憲往救,月余不克。十六歲的岳云主動請纓:“孩兒愿率選鋒營助戰。”
張憲見是他,苦笑:“少將軍勇氣可嘉,然李成善守……”
“給我三日。”岳云目光堅定。
他并未強攻,而是親率三百死士,攀懸崖繞至城后。時值盛夏,守軍多懈怠。黎明時分,岳云第一個登上城頭,雙錘橫掃,連破三道柵門。張憲乘勢猛攻,隨州遂復。
此戰岳云身被創十三處,最險一箭距心口僅半寸。軍醫拔箭時,他咬碎木棍,汗如雨下卻不吭一聲。戰后論功,岳飛卻壓下不報:“孺子僥幸,豈可居功?”
部將皆抱不平,岳云反勸眾人:“父帥教我,為將當先思社稷,后計功名。”

郾城血戰
紹興十年七月,岳飛北伐至郾城。金兀術親率精銳來戰,以“鐵浮屠”為中軍——此軍皆重甲騎兵,三馬相連,如墻推進,宋軍屢戰不勝。
八月十四,兩軍決戰。岳云率背嵬軍正面迎擊“鐵浮屠”。臨陣前,他令士卒:“棄長兵,用麻札刀、大斧,專砍馬腿!”
戰鼓擂響,金軍鐵騎如山崩壓來。岳云一馬當先,赤電馬人立而起,雙錘砸向首排敵騎。重錘破甲,第一排“鐵浮屠”人仰馬翻。但金軍后續源源不斷。
最激烈時,岳云深陷重圍。雙錘已崩數刃,血染征袍。親兵大喊:“少將軍退后!”他反手一錘擊碎敵騎頭盔,厲聲喝道:“今日有死無退!諸君隨我——”
這一戰自辰時殺至酉時,岳云往來沖陣數十次。戰后清點,赤電馬身中九箭,岳云鎧甲上嵌著二十七枚箭頭。然“鐵浮屠”終被擊潰,金軍尸橫遍野。
金兀術退兵時仰天嘆道:“自海上起兵,未嘗有此敗!”
潁昌鏖兵
郾城戰后僅三日,金兀術集兵十五萬,轉攻潁昌。時岳飛主力未至,守將王貴欲退。岳云厲聲道:“潁昌若失,郾城孤矣!請給云八千兵,必破敵!”
七月十八黎明,岳云出城列陣。他令士卒飽食,每人懷炊餅二枚:“此戰恐難按時進膳。”
金軍以“拐子馬”兩翼包抄,這是岳家軍從未遇過的戰術。右翼宋軍漸不能支。岳云親率五百騎馳援,雙錘過處,如劈浪分波。一錘將金軍驍將夏金吾連人帶馬砸倒——此人是金兀術女婿,金軍士氣頓挫。
戰至午時,岳云發現金軍號令始自中軍一桿皂纛。他率百余死士直突中軍,赤電馬躍過三重鹿角,雙錘齊下,旗桿應聲而斷。
金軍指揮遂亂。岳云返身高呼:“金帥旗倒矣!”宋軍士氣大振,全線反擊。這一戰從黎明殺到黃昏,岳云四度受傷,四度換馬,最終擊退金軍。
戰后,士兵從他破碎的鎧甲中,取出那兩枚未曾動過的炊餅——已浸透鮮血,硬如鐵石。

風波寒月
紹興十一年臘月二十九,臨安風波亭。
二十三歲的岳云與父親岳飛并肩立于亭中。時值深冬,月寒似水。
獄卒捧來毒酒。岳飛端杯,對子慘然一笑:“為父累你了。”
岳云跪地三叩,起身時目光澄澈如少年時:“孩兒七歲讀《春秋》,知有伯夷、叔齊。今日得與父帥同死,幸甚。”
他接過酒杯,卻問獄卒:“可有刀?”
獄卒不解,仍奉上佩刀。岳云割下一縷頭發,與父親頭發結在一處,擲于亭外雪地:“愿來世仍為父子,再復中原!”
飲罷,他扶父親坐下,自己則挺立如松。毒發時劇痛鉆心,他咬破嘴唇,血染前襟,卻始終未發一聲。
最后一刻,他望向北方,仿佛又看到了潁昌城外的朝陽,聽到了戰馬嘶鳴,聞到了硝煙與血的氣息。
“赤電……”他喃喃喚著戰馬的名字,緩緩倒地。
尾聲
岳云死時,年僅二十三歲。獄卒收尸,見他雙手虎口盡裂,掌心老繭厚如銅錢——這是十二年握錘拉弓的印記。
紹興三十二年,孝宗昭雪岳獄。尋訪岳云遺物,只得一副殘破鎧甲、一雙崩刃鐵錘。孝宗撫錘泣下:“真少年英雄也!”
其弟岳雷在整理兄長遺物時,發現一本手抄《孫子兵法》,扉頁有岳云稚嫩筆跡:“父帥教我,為將者當以霍去病‘匈奴未滅,何以家為’自勉。云雖不才,愿效先賢。”
《宋史》未給岳云單獨立傳,其事跡附于岳飛傳后。然民間記憶遠比史書長久。在湯陰岳廟,岳云塑像永遠定格在二十二歲——白袍銀甲,雙錘在握,目視北方,仿佛隨時準備再次策馬沖陣。
每逢七月十四潁昌大捷之日,當地百姓都會在穎水邊放河燈。老人們說,那是給岳少保照路,怕他少年英雄,忘了回家的路——雖然他從未真正回過家鄉,從十五歲離鄉,到二十三歲屈死,八年間四十六戰,戰戰皆在異鄉。
而那雙鑌鐵錘的下落,成了千古之謎。有說隨葬,有說被舊部藏于太行,有說沉入穎水。唯有一點共識:當山河再需保衛時,自會有少年英雄舉起它們,就像當年那個十五歲初臨戰陣的白衣少年,用稚嫩的肩膀,扛起了一個時代的重量。#創作挑戰賽十一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