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進了臘月門,天就跟凍住了似的,呼出來的氣都是白的,在河南的老家村里晃悠一圈,睫毛上都能沾著細碎的霜。
村口的老槐樹早落光了葉子,光禿禿的枝椏伸向灰撲撲的天,樹底下的石碾子蒙著一層薄雪,碾盤縫里還卡著去年夏天的麥秸。風刮過來的時候,枝椏晃悠兩下,雪沫子簌簌往下掉,砸在地上的雪窩里,悄沒聲兒的。
村里的路早被人踩實了,雪融了又凍,凍了又融,踩上去咯吱咯吱響,跟嚼脆蘿卜似的。早起串門子的老頭裹著厚棉襖,縮著脖子,手里攥著旱煙袋,見了面就喊:“吃了沒?這天兒可真冷!” 嗓門大得能驚飛墻頭上的麻雀。
家家戶戶的煙囪都冒著煙,淡青色的煙柱慢悠悠往天上飄,跟扯棉花絮似的。推開嬸子家的門,一股子熱氣混著紅薯味兒撲過來,灶膛里的柴火噼里啪啦響,鐵鍋邊上貼著一圈玉米面餅子,底下燉著蘿卜粉條,咕嘟咕嘟冒著泡。小娃子裹得跟粽子似的,蹲在灶門口扒拉柴火,鼻尖上沾著黑灰,看見人就咯咯笑。
午后的日頭懶洋洋的,曬在墻根兒底下,老人們搬著小馬扎湊一塊兒,曬著太陽嘮嗑,說的都是誰家的娃兒要回來過年,誰家的豬養得肥。狗趴在腳邊,蜷著身子打盹兒,尾巴尖兒偶爾晃一下,掃開地上的雪。女人們湊在一塊兒納鞋底,針線在手里穿梭,嘴里念叨著家常,手里的活兒卻一點兒沒耽誤。
傍晚的時候,天暗得快,雪光把村子映得亮堂堂的。煙囪里的煙更濃了,混著晚飯的香氣,在村子上空飄著。放學的娃兒們背著書包,在雪地里瘋跑,雪球飛來飛去,打在棉襖上,印出一個個白印子,笑聲撒了一路。
夜里的村子靜極了,只有風刮過樹梢的聲音,還有遠處傳來的幾聲狗吠。雪落在房頂上、柴垛上,把整個村子蓋得嚴嚴實實,像蓋了一床厚厚的白棉被。躺在熱乎乎的炕頭上,聽著窗外的風聲,心里頭踏實得很,這就是冬天的村莊,冷是冷得透徹,暖也暖得貼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