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范仲淹《又用前韻謝晏尚書以近著示及》品文壇薪火與仰止之思
文/遠方
引言:一紙贈書,滿卷欽敬
北宋文壇的星空中,總有惺惺相惜的光芒照亮歲月的長河。當晏殊尚書將自己的近作贈予范仲淹,這位心懷天下的名臣展卷品讀,只覺翰墨間逸氣縱橫,文辭里風骨凜然。感念之余,他揮毫寫下《又用前韻謝晏尚書以近著示及》,以滿腔欽敬為筆,以文壇薪火為墨,將對友人著作的盛贊、對圣賢文脈的追慕熔鑄于詩句之中。這首詩沒有淺嘗輒止的客套,只有直擊肺腑的贊嘆與深沉厚重的思考,讓我們得以窺見北宋文人之間的風雅往來,以及他們對傳承文脈的執著堅守。
一、祖述賢業,追慕前哲:文章里的千年傳承
“祖述賢人業,何因降玄鄉。周公舊才美,夫子近文章。”詩歌開篇,范仲淹便將晏殊的著作置于千年文脈的長河中審視,賦予其承前啟后的厚重意義。“祖述”二字,道盡了晏殊文章的精神內核——傳承圣賢之道,賡續先賢之業。在范仲淹看來,真正的佳作從來不是空疏浮泛的文字游戲,而是扎根于圣賢思想的沃土,承載著經世濟民的抱負。
周公制禮作樂,奠定了周代的禮樂文明,其才德之美照耀千古;孔子刪述六經,為后世留下了博大精深的思想寶庫,其文章之道澤被萬代。范仲淹將晏殊的著作與周公之才、夫子之文相提并論,絕非過譽之辭。在北宋崇文重道的文化語境下,文人的最高追求便是追慕前哲,將圣賢的智慧融入筆下,讓文章成為匡扶社稷、教化萬民的利器。晏殊的近著,正是這樣一部傳承賢人事業的佳作,它上承周公孔子的精神血脈,下啟當世文人的創作方向,難怪范仲淹會發出“何因降玄鄉”的贊嘆——這般佳作,仿佛是上天賜予人間的瑰寶,照亮了文壇的蒼穹。
這四句詩,不僅是對晏殊個人才華的肯定,更是對北宋文人“文以載道”理念的生動詮釋。在范仲淹眼中,文章的價值不在于辭藻的華麗,而在于是否傳承了圣賢的精神,是否肩負了時代的使命。
二、逸氣沖斗,雄源決潢:筆墨間的磅礴氣象
“逸氣彌沖斗,雄源甚決潢。月中靈桂老,春外實芝芳。”如果說開篇四句是從精神內核盛贊晏殊的著作,那么這四句便是從藝術風格入手,描繪其文章的磅礴氣象與獨特韻味。“逸氣彌沖斗”,一個“彌”字,寫出了晏殊文章中那份超凡脫俗的氣韻——它充盈于字里行間,仿佛要直沖斗牛,讓星辰都為之失色。這種逸氣,不是恃才傲物的狂放,而是飽讀詩書、心懷天下后自然流露的豪邁與灑脫。
“雄源甚決潢”,則將晏殊的文思比作決堤的黃河,洶涌澎湃,勢不可擋。潢者,積水之池也,決潢而出的水流,浩浩蕩蕩,一往無前。范仲淹用這個比喻,生動地寫出了晏殊文思的旺盛與筆力的雄健——他的文字,如江河奔涌,裹挾著磅礴的氣勢,讀來令人心潮澎湃。
而后兩句“月中靈桂老,春外實芝芳”,則以精妙的比喻寫出了晏殊文章的醇厚韻味。月中桂樹,歷經千年風霜而愈發蒼勁,象征著其文章底蘊深厚,經得起歲月的推敲;春外靈芝,于萬物凋零之處綻放芬芳,寓意著其見解獨到,于尋常之中見非凡。靈桂之老、實芝之芳,一剛一柔,一雄一雅,共同勾勒出晏殊文章的獨特魅力——既有雄渾奔放的氣勢,又有含蓄雋永的韻味。
在范仲淹的筆下,晏殊的著作不再是冰冷的文字,而是有血有肉、有氣有韻的生命體,它帶著直沖斗牛的逸氣,攜著決堤奔涌的文思,在北宋文壇上綻放出獨特的光彩。
三、清如塞霜,明若天宇:文辭里的高潔風骨
“遠似天無翳,清如塞有霜。日星圖舜禹,金石頌成康。”這四句詩,范仲淹將筆觸伸向文章的格調與內涵,盛贊其如天宇般澄澈、如塞霜般高潔,更蘊含著歌頌盛世、追慕明君的深遠意義。“遠似天無翳”,寫出了晏殊文章的視野之開闊——它不局限于個人的悲歡離合,而是放眼天下,胸懷萬里,如萬里晴空,毫無遮翳,讀來令人心胸豁然開朗。
“清如塞有霜”,則寫出了其文辭的格調之高潔。邊塞的寒霜,凜冽純凈,不染纖塵,恰如晏殊的文字,清新雅致,風骨凜然。在北宋文壇,不乏辭藻華麗卻內容空洞的作品,而晏殊的近著,卻以其澄澈的格調、高潔的風骨,獨樹一幟。這種“清”,不是寡淡無味,而是洗盡鉛華后的本真,是歷經世事后的通透。
更難得的是,晏殊的文章并非空言抒懷,而是有著切實的內涵與高遠的追求。“日星圖舜禹,金石頌成康”,舜禹禪讓天下,成康開創盛世,皆是歷史上的明君典范。晏殊以日月星辰為筆,描繪舜禹的仁德;以金石碑銘為紙,歌頌成康的治世。這不僅是對先賢明君的追慕,更是對當世統治者的委婉勸諫,希望君主能以舜禹成康為榜樣,勵精圖治,開創太平盛世。
在范仲淹看來,這樣的文章,才稱得上是“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它既有高潔的格調,又有深遠的濟世情懷,足以照耀千古。
四、渦曲風騷,營丘文光:文脈里的地域底蘊
“渦曲風騷盛,營丘學校光。至精含變化,大手鑿洪荒。”范仲淹將目光從文章本身轉向其背后的文化土壤,點明晏殊的佳作,離不開渦曲之地的風騷傳統與營丘之域的教育之光。渦曲,是晏殊的故鄉,這片土地自古便浸潤著詩詞歌賦的風雅氣息,“風騷”二字,既指《詩經》《楚辭》的傳統,也指當地濃厚的文化氛圍。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正是這片充滿風雅氣息的土地,孕育了晏殊的才情。
營丘之地,學校興盛,教化昌明,為晏殊的成長提供了肥沃的文化土壤。教育是文脈傳承的根基,正是營丘的學校之光,照亮了晏殊的求學之路,讓他得以飽讀詩書,博采眾長。范仲淹深知,一個文人的成長,從來不是孤立的,而是與故鄉的文化傳統、教育環境息息相關。渦曲的風騷與營丘的學光,共同滋養了晏殊這位文壇大家。
而晏殊的文章,更是達到了“至精含變化,大手鑿洪荒”的境界。“至精”,指其文章的精妙絕倫,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含變化”,則指其文風多變,不拘一格,時而雄渾奔放,時而含蓄雋永。“大手”二字,是對晏殊文壇地位的高度認可——他以如椽巨筆,在文學的洪荒之地上開辟新境,為北宋文壇注入了全新的活力。這種開創精神,正是文人最寶貴的品質,也是文脈得以延續的關鍵。
五、詞欺杜甫,價掩揚雄:文壇上的卓然地位
“崧岳詞欺甫,甘泉價掩揚。滿朝當諷誦,終古豈遺忘。”這四句詩,范仲淹以極度的推崇,將晏殊的文章與杜甫、揚雄等文壇巨匠相媲美,盛贊其卓然不凡的地位。杜甫的詩歌沉郁頓挫,被譽為“詩史”,揚雄的《甘泉賦》氣勢恢宏,名垂千古。范仲淹直言晏殊的詞作堪比杜甫,文章價值超越揚雄,這般評價,可謂登峰造極。
“崧岳”指嵩山,嵩山巍峨挺拔,象征著晏殊文章的崇高地位;“甘泉”則指代揚雄的《甘泉賦》,范仲淹以“價掩揚”,突出晏殊文章的價值之高,足以掩蓋前人的光輝。當然,這并非否定杜甫、揚雄的成就,而是以一種夸張的筆法,表達對晏殊近著的極度欽敬。
在范仲淹看來,這樣的佳作,理應“滿朝當諷誦,終古豈遺忘”——滿朝文武都應當吟誦學習,后世子孫也永遠不會將其遺忘。這不僅是對晏殊個人的贊譽,更是對北宋文壇繁榮景象的生動寫照。在那個崇文重道的時代,優秀的文章總能得到世人的推崇,成為流傳千古的經典。
六、探龍履虎,學海茫茫:追慕中的自省與求索
“恍若探龍際,森疑履虎傍。半生游此道,觀海特茫茫。”詩歌的結尾,范仲淹筆鋒一轉,從盛贊友人轉向自我審視,寫出了品讀佳作后的震撼與對文學之道的敬畏。“探龍際”“履虎傍”,兩個比喻生動地寫出了品讀晏殊近著時的感受——仿佛置身于探龍之險境,又似行走于猛虎之側,心中既有震撼,又有敬畏。晏殊的文章博大精深,如神龍見首不見尾,又如猛虎氣勢逼人,讓人在品讀時,既沉醉其中,又不敢有絲毫懈怠。
“半生游此道,觀海特茫茫”,則是范仲淹的自我感慨。他半生都徜徉在文學與政事的道路上,本以為自己已有所得,可在品讀晏殊的佳作后,才發覺自己如同站在海邊的孩童,望著茫茫大海,頓感自身的渺小。這種自省,并非妄自菲薄,而是源于對文學之道的敬畏與對更高境界的追求。
在范仲淹看來,文學之路永無止境,縱使半生求索,也不過是窺得冰山一角。而晏殊的近著,如同一座燈塔,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也讓他更加堅定了傳承文脈、追求卓越的決心。這種在欽敬中自省、在自省中求索的精神,正是北宋文人不斷進步的動力源泉。
七、薪火相傳,文光永續:千古文人的精神共鳴
讀罷范仲淹的這首詩,我們不僅能感受到他對晏殊近著的盛贊,更能體會到北宋文人之間惺惺相惜的情誼,以及他們對傳承圣賢文脈的執著堅守。在北宋的文壇上,文人并非孤立的個體,而是相互扶持、相互激勵的群體。晏殊以佳作示友,范仲淹以長詩相和,這不僅是文人之間的風雅往來,更是文脈傳承的生動體現。
范仲淹的這首詩,超越了一般的酬答之作,它以晏殊的近著為切入點,探討了“文以載道”的深刻內涵,歌頌了傳承圣賢之業的文人風骨。在范仲淹眼中,文章是傳承圣賢智慧的載體,是匡扶社稷的利器,是照耀千古的明燈。而晏殊的近著,正是這樣一部承載著文脈薪火的佳作,它上承周公孔子的精神,下啟后世文人的追求。
這種對文脈的堅守,穿越了千年的時光,依舊在當代熠熠生輝。在快餐文化盛行的今天,我們更需要傳承這種“文以載道”的精神,讓文章回歸其本質,承載起傳遞思想、教化萬民的使命。
結語:翰墨飄香遠,文脈永流傳
一紙酬答詩,滿卷欽敬意。范仲淹的《又用前韻謝晏尚書以近著示及》,如同一座橋梁,連接了兩位北宋文壇大家的心靈,也連接了千年的文脈傳承。晏殊的近著,以其磅礴的氣勢、高潔的風骨,贏得了范仲淹的盛贊;而范仲淹的這首詩,以其深沉的思考、真摯的情感,成為了北宋文壇的一段佳話。
千年之后,當我們再次吟誦這首詩,依舊能感受到那份流淌在翰墨間的欽敬與執著。翰墨飄香遠,文脈永流傳。愿這份對文學的敬畏、對文脈的堅守,能在歲月的長河中,永遠閃耀著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