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凜冽的朔風掠過遼闊的黑土地,卷起漫天碎玉般的雪粒,北國的冬天便踏著鏗鏘的腳步,浩浩蕩蕩地來了。它沒有江南冬日的含蓄溫婉,骨子里帶著東北平原的豪爽與坦蕩,將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壯闊,與煙囪裊裊的煙火、熱炕頭的閑話,熔鑄成獨一份的冬日情長。
北國的雪,是一場盛大的奔赴。它不像南方的雪那樣淺嘗輒止,而是鋪天蓋地、酣暢淋漓,一夜之間就能把山川田野裹成素白。長白山的群峰在雪中靜默佇立,天池的冰面如一塊巨大的藍寶石,鑲嵌在皚皚群山之間,雪花落在冰面,簌簌有聲,仿佛是天地間最純粹的私語。興安嶺的林海雪原,松濤被雪聲淹沒,紅松的墨綠枝葉上壓著厚厚的雪,風一吹,雪沫簌簌落下,驚起枝椏間藏著的小松鼠,抱著松果竄進密林深處。
松花江的江面上,冰層厚達數(shù)尺,成了北國冬日最熱鬧的樂園。孩子們穿著臃腫的棉襖,踩著冰爬犁在冰面上飛馳,笑聲穿透凜冽的寒風;老漁翁們鑿冰捕魚,漁網(wǎng)破水而出時,銀鱗閃爍的活魚在雪地上蹦跳,是冬日里最鮮活的饋贈。雪鄉(xiāng)的木屋,屋頂被積雪塑成奶油般的弧度,紅燈籠在白雪映襯下格外明艷,傍晚時分,暖黃的燈光從窗欞里透出來,將門前的積雪染得溫柔,讓人一眼便跌入童話的夢境。
北國的冬天,寒意刺骨,卻處處藏著滾燙的人間煙火。臘月的村莊里,家家戶戶的煙囪都冒著裊裊炊煙,炕都冒著裊裊炊煙,炕頭燒得暖烘烘的,掀開鍋蓋,蒸騰的熱氣裹著肉香撲面而來。酸菜燉粉條咕嘟冒泡,五花肉燉得酥爛入味,晶瑩的粉條吸飽了湯汁;粘豆包在蒸籠里脹得圓滾滾,咬一口,軟糯香甜的豆餡在舌尖化開。男人們圍坐在炕頭,燙一壺老白干,嘮著今年的收成,聊著來年的打算,酒液入喉,暖意從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女人們則聚在燈下,納著鞋底,縫著新襖,家長里短的閑話里,藏著最踏實的幸福。
街頭巷尾,是冬日里最鮮活的畫卷。早市上,凍梨、凍柿子擺了滿滿一攤,黝黑的凍梨泡在冷水里,解凍后咬一口,冰涼清甜的汁水溢滿口腔;冰糖葫蘆的叫賣聲此起彼伏,紅彤彤的山楂裹著晶瑩的糖衣,咬下去“咔嚓”一聲脆響,甜酸交織的滋味,是刻在北國孩子骨子里的童年記憶。烤地瓜的爐子冒著熱氣,攤主掀開爐蓋,金黃軟糯的地瓜香氣四溢,花上幾塊錢買一個,揣在懷里,連帶著心都暖了。
風雪再大,也擋不住北國人心底的熱忱。天還沒亮,環(huán)衛(wèi)工人就穿著橘黃色的工作服,拿著鐵鍬走上街頭鏟雪,他們的身影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格外醒目,為行人開辟出一條安全的通道。社區(qū)的志愿者們,扛著掃帚走進老舊小區(qū),為獨居老人清掃門前積雪,送上熱乎乎的姜湯。交警們頂風冒雪站在路口執(zhí)勤,凍得通紅的臉頰上,笑容依舊溫暖,指揮著來往的車輛,守護著冬日里的平安。
深冬的午后,陽光透過稀疏的枝椏,灑在積雪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老人們搬著馬扎坐在墻根下曬太陽,手里捧著保溫杯,聊著年輕時的往事;孩子們在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通紅的小臉上掛著鼻涕泡,笑聲震落了枝頭的積雪。胡同里的老槐樹,枝椏上積著厚厚的雪,像一幅黑白分明的水墨畫,樹下的石碾子,也被雪裹成了白色,靜靜訴說著歲月的悠長。
暮色降臨,華燈初上,北國的冬天便多了幾分浪漫。路燈的光暈里,雪花悠悠飄落,像無數(shù)飛舞的精靈;路邊的小飯館里,玻璃窗上凝著一層薄霧,隱約能看見里面熱氣騰騰的景象,三五好友圍坐一桌,吃著火鍋,喝著小酒,談天說地,暖意融融。遠處的村莊,燈火點點,與漫天的星光交相輝映,構(gòu)成了一幅靜謐而溫暖的冬日夜景。
北國的冬天,是凜冽的,也是溫柔的;是壯闊的,也是細膩的。它有千里冰封的雄渾,也有煙火人家的溫情;它有寒風刺骨的考驗,也有鄰里互助的溫暖。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在風雪中堅守,在嚴寒中守望,用熱情與豪爽,將刺骨的寒冬,過成了熱氣騰騰的日子。
朔風卷雪,人間情長。北國的冬天,是刻在黑土地上的詩,是融在煙火里的歌,是藏在每個人心底的,最溫暖的冬日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