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比如,郭星宇把他的筆記本拿給我了,讓我看他整理的政治書上關于哲學的部分,這是個純理科生哦。比如班長邵荻煬盯上我的語文課了。他想先演一段小品。比如課代表之一陳明哲終于原創了一篇作文交給我了。比如他說每個學科都有自己的顏色,他想給語文以白色。
接著,很認真地給我闡釋了三個理由。
一、色彩上,白色是一種比較純凈,就是純凈的顏色,比較純粹,也象征著語文那個研究是比較純粹的。
二 、從物理學角度,白色是一種復合的光,白色為什么是復合的光?因為白光就是用三棱鏡分解以后可以變成七彩白光,各種顏色都有,就是包容那種感覺,包容萬千萬象。(說實話,這個是這個理科生闡釋了之后我才懂。)
三、我也比較喜歡白色,因為就是它可以象征我們對人格的一種追求,是一定要是保證純粹。
陳明哲,我的語文課代表之一。開學時班主任說有四位同學自告奮勇想當語文課代表,他用他的“強權”“喝退”了一個,還有三個,“強權”也無能為力。于是教學二十多年,我很罕見地在一個學年一個班級同時擁有三個語文課代表。他們很快分工明確,有人負責收發各種作業,有人負責早讀時間安排,有人負責課前來辦公室拿教學用具以及安排課前預習事宜。
我的天,我的榮耀,誰懂。
一個被邊緣化多年并且會一直還在邊緣的學科,竟然在某一天,一個學年一個班級里有三個課代表。
陳明哲就是負責課前來辦公室拿教具以及安排課前預習的三分之一課代表。看得出來他第一次當語文課代表,甚至有可能第一次當課代表。他會來到辦公室,如果見我在干別的,就靜靜地站在離我一米半遠的墻邊靜候。他會忘記拿我的擴音器,我會不知道要把我的書拿走。總之,他很少把這幾樣一下子全都拿走。
有一次他告訴我,老師我好喜歡你,但我怕你不喜歡我。所以很緊張,很緊張。總是怕自己做不好。
當時正吃早餐的我一下子笑起來,一,老師不會輕易地不喜歡學生。二,老師不會輕易地不喜歡喜歡自己的學生。何況,你這么優秀,哪會有老師不喜歡你呢。
后來的幾次考試,他有時候分數不太高。卷面顯示,他是很緊張的。是放不開的那種。我告訴他,不要想著你是課代表就理應比別人考得好。也不要急著證明給我看,擔心我會覺得你不夠優秀。他說是老師,我確實是這樣想的。
被認可可能是所有人的期待吧。所以,我知道了他的擔心。
剛分班的假期,他會跟我聊紅樓夢,聊他看過的書,回答問題時有種小心翼翼在里面,是那種從小到大乖巧慣了的孩子。但他有股韌勁,整個伏天高溫天氣比以前都要密集,他能告訴我她要跑步的那天開始便沒有中斷過。我有時候就擔心撒熱壞了,但他好像很享受這中酷暑的大汗淋漓。其實我覺得他不是享受,他是把自律變成了享受。
有時候他來辦公室,同事們就會開玩笑,看這孩子多像干部,是啊,確實有種局里局氣的沉穩,遠不像他這個年齡的沉穩。有時候同事們也會開玩笑說看你和課代表多像姐弟。他就會很快接話,是,俺老師就是年輕。
白色,或許真是語文的顏色。
它純凈,一如少年對老師的那份信任。它包容,能裝下哲學思辨的嚴謹、舞臺表演的熱望,和一顆顆渴望被看見的心。它更是一種底色,映照出教育最本真的樣子:不是知識的單向授予,而是生命與生命的相互看見、彼此成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