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也不會要求我肩負所有責任，因為我沒有肩膀”——《瘋狂動物城2》里蛇蓋瑞這句帶著自嘲的臺詞，最近戳中了無數年輕人的心。屏幕前的我們跟著朱迪一起釋然：原來不硬撐責任，接納自己的局限，也是一種人生智慧。
而在互聯網的另一邊，“辭家千里又千里，務必爭氣再爭氣”的話題反復沖上熱搜，底下一句“希望你爭氣的同時也能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留言，收獲了數萬點贊。
一面是電影里的治愈臺詞，一面是現實中的暖心共鳴，兩個熱門話題背后，藏著當代年輕人最真實的精神渴求：在“必須爭氣”的社會期待下，該如何與自己的局限和解，尋找人生的幸福與松弛？
提起“爭氣”，《三國演義》中的諸葛亮堪稱千古典范。為興復漢室大業，他殫精竭慮、奉獻一生，六出祁山的執著、鞠躬盡瘁的赤誠，早已成為刻在國人心中的精神豐碑。即便上方谷一戰，天降大雨澆滅了勝利的希望，他也只是輕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份在逆境中堅守使命的擔當，讓“爭氣”二字自古便有著沉甸甸的分量。
《三國演義》劇照
而影片中的蓋瑞則交上了另一份答卷：他背負家族使命，要為祖母洗冤，讓蛇類家族重返動物城，這份重擔絲毫不亞于任何英雄的偉大宿命。可當朱迪為沒能履行警察職責而內疚自責時，蓋瑞沒有硬撐著說“我能行”，而是俏皮地自嘲“沒有肩膀”，將無形的責任與有形的身體構造相連，既把自己從使命的執念中解脫，也安慰了沮喪的伙伴，更治愈了屏幕前的觀眾。他用松弛的姿態告訴大家：爭氣不是唯一答案，與自己和解的從容，同樣值得肯定。
《瘋狂動物城2》劇照
這種“與自己和解”的智慧，在蘇軾身上有著生動寫照：他因烏臺詩案被貶黃州、惠州、儋州。這一路遠離朝堂中心，受盡仕途坎坷，但他從未被命運擊垮，也沒有沉溺于懷才不遇的苦悶情緒。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表達了他的淡然心緒，“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抒發著他的豁達胸襟。這番隨遇而安，不是蘇軾放棄理想的妥協，而是他在認清現實局限后，對生活依然保持的堅守與熱愛。
《紅樓夢》的史湘云亦標示著“與自己和解”的姿態：她自幼父母雙亡、寄人籬下，卻活成了大觀園里最通透灑脫的存在。她沒有林黛玉的多愁善感，也不若薛寶釵的步步為營，反倒自帶“醉臥芍藥裀”的疏朗：花瓣落滿身渾然不覺，醒來依舊笑語盈盈。
史湘云。87版《紅樓夢》劇照
放到當下，這份從容已成為許多年輕人的生存智慧。很多曾以“小鎮做題家”標簽為傲的年輕人，選擇離開大城市，回到家鄉小城安居樂業。這絕非“躺平”或“不爭氣”，而是在經歷生存困境后的清醒考量：與其在大城市的內卷中消耗自己、硬撐壓力，不如回到熟悉的環境安放身心、享受生活。這種選擇，既是與自我和解，亦是更高層次的對自己負責。
有趣的是，蓋瑞乘坐集裝箱偷渡潛入動物城的經歷，恰能呼應歌詞“辭家千里又千里”的漂泊之感。但現實中的我們，雖然同樣背負著“辭家千里”的牽掛，卻常常被裹挾在“務必爭氣”的壓力之中，難以呼吸。為了滿意的工作熬夜刷題，為了家人的期待咬牙堅持，可即便拼盡全力，也時常遭遇瓶頸與挫折，感到挫敗與沮喪。
但這時的“不如意”，真的是失敗嗎？顯然不是。蓋瑞的臺詞之所以治愈，正是因為它給了我們“被允許”的感覺：允許自己有做不到的事，允許努力后仍有遺憾。熱搜下的暖心留言也在傳遞同樣信號：“爭氣”的初衷是讓生活更好，而非被壓力壓垮。
追求理想的昂揚心志固然可貴，但人生并不是一道可以按部就班推導出結果的計算題。從這一角度來說，“務必爭氣再爭氣”是一種姿態；“盡人事，聽天命”是另一種姿態。
或許正如《瑯琊榜》所說：“所謂世事萬物，無處不道。隱于山林為道，彰于廟堂亦為道。”選擇哪種姿態并不是絕對的，重要的是接納真實的自己，接受真實的命運，以此收獲內心的堅定與自足。
不必為“沒有肩膀”焦慮，也不必為“不夠爭氣”自責。愿每一個你，都能卸下包袱，輕松上路。
作者：萬興 中國人民大學世界文學與全人類共同價值研究中心研究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