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的浚縣,天還不亮,孝慈愛心粥屋的電鍋里,小米在沸水中滾著細碎的泡泡。我站在粥鍋旁,看著粥屋志愿者負責人張茜茜握著長勺不停攪動,蒸汽裹著淡淡的米香飄到鼻尖,這是粥屋試營業的第七天,也是我們這群人,連著第七個摸黑早起的清晨。

鄭州孝慈愛心粥負責人王偉自開業就來現場親自指導,還幫著維持秩序,不時地跟志愿者們笑著聊天。他說自己是林州人,網名叫 “紅旗渠精神傳承者”,還提起當初和我、全國勞模王百姓在鄭州發起孝慈愛心粥屋的事 —— 算下來,鄭州的粥屋已經熬了三年熱粥,今年5月份又跟省勞模張春蘭在新鄉開了茹崗孝慈愛心粥屋,如今把這模式帶到浚縣,就是想讓更多正能量傳遞。
話音未落,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喲嗨,你們掙錢不少吧?”
我心里猛地一揪,像被細針扎了下。轉頭看,是位穿著橙黃色環衛服的師傅,手里攥著個搪瓷飯缸,眼神里裹著那份質疑,瞬間二十年前的畫面涌上了心頭。那是2001年3月我發起了“學雷鋒義務維修百天行動”,主要是向社會證明我們雖然身殘,但志不殘,不但不是社會的負擔,還能以殘助殘,奉獻社會。于是,就帶領殘疾人家電維修團隊,背著沉甸甸的工具箱,去村里搞 “學雷鋒義務維修電器”。當時到村里后,想借用大隊的廣播喊一聲,讓鄉親們知道有義務修電器的來了,可剛跟村干部開口,就有幾個村民圍了過來,有人叉著腰說:“你們是不是想來給大隊要錢啊?別裝模作樣學雷鋒了!” 還有人擺著手勸:“別費那勁了,讓大隊會計每人給恁弄 10 塊錢,拿著趕緊走,別在這添亂。”

當時我心里真是冰涼冰涼,明明是想幫大家修修壞了的收音機、電視機,咋就成了 “圖錢”“添亂”?我們咬著牙沒走,蹲在大隊門口擺開工具,一直等到中午,才有個老大哥抱著臺沒圖像的黑白電視機過來,帶著質疑和蠻橫的說:“看看我這個電視能不能修好?是不是真的免費修?” 我趕緊拆開機殼一點點排查,不到半個小時就修好了。周圍一旁質疑的村民,臉上露出了贊譽的笑臉。老大哥趕忙說“謝謝,我找了倆維修部都沒有修好。你的手藝真中”那時候我就想,就算有再多不理解,只要能幫到一個人,這堅持就值。
我轉頭一看王偉,他的眼眶都紅了,張著嘴卻沒說出話來。我趕緊上前兩步,拍了拍他的肩膀 —— 我太懂這種滋味了。我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鄭州粥棚里,志愿者們湊錢時說的 “三塊兩塊不嫌少,一塊也是心意”;浚縣這七天,夜里算賬,賬本上 “墊付 25680 元” 的數字,哪有什么 “掙錢不少”?這粥里的每一粒米、每一勺菜,都是愛心人士和志愿者們手心焐熱的心意,是你掏一點、我湊一點攢出來的實在。
粥熬好了,王偉、茜茜和志愿者給排隊的人盛著粥,有人接過碗時,聲音裹在米香里軟乎乎的:“謝謝啊。” 我看著那一張張接過熱粥的臉,和二十年前那次由質疑變成認可的情景類似。
那位環衛師傅后來也排到了隊里,王偉給他盛了滿滿一碗粥。師傅捧著碗喝了兩口,不好意思地跟王偉說:“小伙子,對不住啊,俺剛才瞎猜咧。” 王偉笑著擺手:“沒事,您喝暖和就好。” 看著這一幕,我心里忽然特別敞亮。



有人問過我,這二十年里,被誤解、被嘲笑的時候,就沒想過放棄嗎?說實話,咋會沒想過?可每次看到有人因為我們的堅持,從懷疑變成信任,從冷漠變成溫暖,那點委屈就煙消云散了。就像這浚縣的清晨,天總會亮,粥總會暖,總有一群人愿意摸著黑早起,捧著真心把愛熬進粥里。
我是個殘疾人,這輩子沒干過啥驚天動地的大事,可我始終信一句話:人心都是肉長的,真心換真心。二十年前修電器,是想給鄉親們幫點小忙,如今跟著王偉、張茜茜他們熬愛心粥,也是想把這份暖傳得遠一點。這粥香里的不理解,就像清晨的霧,太陽一出來就散了;而我們攥在手里的真心,會像這小米粥一樣,熬煮歲歲年年,把普通人的暖光,一直亮下去。
這香,是小米熬出來的粥香,是大家伙兒湊出來的心香,更是二十年來從沒斷過的、屬于咱老百姓的暖光。只要還有人愿意早起攪一鍋熱粥,還有人愿意接過這份暖,這光就不會滅,這愛就不會停 —— 因為我們都知道,再冷的清晨,也總有先亮的光;再深的誤解,也總有被真心焐熱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