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特約評論員 吳焰
當上海總體性完成“拎馬桶”改造的歷史性任務，這場跨越30多年、涉及上百萬家庭的“馬桶革命”，其實早已超越了單純的從住有所居到住有宜居改善的范疇。
它似一面棱鏡，折射出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最本質的光譜——“民生為大”。在摩天大樓鱗次櫛比、創新成果不斷涌現的國際大都市布景下，這場靜水深流的深刻變革，正以罕見的決心與規模，詮釋著人民城市理念如何在鋼筋混凝土中生根抽芽，兌現著人民政府最樸素堅定的莊嚴承諾。
“拎馬桶”作為特定歷史時期的民生印記，凝固著城市發展不平衡的集體記憶。在石庫門弄堂深處，在老舊里弄拐角，它曾是上海無數家庭生活的日常，也是現代化進程中難以回避的歷史遺留問題。每一只清晨被拎出去倒的馬桶，都承載著一個家庭對隱私、衛生與尊嚴的樸素渴望，標記著城市繁華表象下的褶皺與溝壑。
這種生活方式的存在，本身也是對城市發展的靈魂提問：當陸家嘴的摩天樓群不斷刷新天際線，當外灘夜景成為國家崛起的視覺象征，那些隱藏在都市褶皺里的“不方便”，是否會在高速發展的宏大敘事中被忽略甚至被遺忘？
上海的探索實踐，正是對這一詰問最響亮的回應——中國式現代化的答卷上，沒有人應該被落在時代的后排。
將承諾轉化為現實，極為不易。空間的高度壓縮、產權的復雜交錯、居民訴求的多元差異，構成了一個超大型城市特有的治理迷宮。
放眼世界，許多大都市面對類似的“城市病”，或陷入財政困局舉步維艱，或在利益博弈中陷入停滯，或將貧民窟簡單隔離成城市的“暗面”。
上海的實踐之所以“罕見”且“偉大”，既表現在其改造的規模體量世所罕見，更在于其展現出一種系統性、可持續且深具人文溫度的解決路徑，彰顯出“社會主義”的本質邏輯。
正是秉持“人民至上”的執政理念，堅定“中國式現代化，民生為大”的價值排序，堅信惠及民生的事“再難也要解決好”，民生難題才會被提升至城市治理的核心議程，并通過頂層設計的戰略定力、跨部門協同的治理合力、持續投入的資源保障力，轉化為必須完成且能夠完成的政治承諾與民生契約。
從“千萬人級”的動員能力到“數十年計”的政策連貫性，從政府主導到社會協同的多元參與，制度優勢也在此轉化為破解超大城市復雜民生難題的“金鑰匙”。
更為關鍵的是，化解難題的過程，同樣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價值導航。改造方案問需于民、問計于民，讓居民不僅是改造的受益人，更是規劃的參與者、過程的監督者和成果的評判者，從而確保了這場深刻的社會空間重構，始終沿著增進人民福祉的軌道穩健前行。
“人民城市”的“人民”二字，由此從理論概念、政策話語轉化為可感、可觸、可居的日常生活質變。它體現于獨立廚衛入戶帶來的隱私尊嚴，體現于管道煤氣取代煤球爐時的安全便利，體現于陽光灑滿通敞居室時的溫暖明亮，更體現于居民臉上舒展的笑容與心中涌生的城市歸屬感。
這樣的人民城市，不再是經濟數據的集合體、地標建筑的展覽場，而成為安放千萬個體夢想與生活的溫暖共同體。它重新定義了“中國式現代化”的內核，深刻昭示了新時代的發展哲學——以人民為中心，不僅是現代化征程的起點與歸宿，更是衡量其成敗得失的最高準繩。社會主義的現代化，終需抵達每一個最普通的家庭，照亮每一個最平凡的角落。
這樣的人民城市，還體現在城市更新的整體性和可持續上。
上海市長寧區愚園路上的岐山村，是上海市優秀歷史保護建筑，有近100年歷史，著名科學家錢學森曾經居住于此。這里沒有采取整體拆除，而是留改結合，設計師與居民一起測繪每寸空間，將原本多戶人家合用衛生間的歷史建筑，改造為擁有獨立衛生間的宜居空間。歷史風貌得以保留，現代生活需求也得到滿足——看似很“不經濟”的精細化操作，背后是對城市文化記憶和居民生活質量的同等珍視。
靜安區彭浦新村老公房加裝電梯時，同步解決了管線老化、停車困難、綠化不足等一攬子問題；長寧區新華路街道甚至將適老化改造延伸至社區食堂、衛生站等配套設施——解決“拎馬桶”問題，不是只解決“馬桶”問題，而是將“宜居”整體考慮。在這里，民生改善不是孤立的“修修補補”，而是對生活場景的整體重構。
把最好的資源留給人民，用優質的供給服務人民。走在楊浦濱江的改造步道上，曾經的“工業銹帶”變為“生活秀帶”，70歲的老師傅與年輕的程序員在同一片江景前晨跑；在“一江（黃浦江）一河（蘇州河）”貫通工程中，曾經的碼頭倉庫變為市民健身空間。一座城市在追求發展高度的同時，始終不忘提升民生的溫度，這種雙重追求，本身就是中國式現代化的完整內涵。
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總是以“動態的追求”呈現。解決民生問題，永遠不存在終止符。眼下的上海，雖然總體完成了“拎馬桶”改造的歷史性任務，但依然還在“民生”上發力。因為這里，還有大量的小梁薄板舊居的改造，還有不少城中村問題。即使剛剛告別了手拎馬桶、擁有了“一平方米尊嚴”的居民，也懷揣著對宜居品質的進一步向往……
最宏大的敘事，永遠扎根于最具體而微的民生改善；最光鮮的城市形象，最終要由最普通市民的獲得感來定義。當每一個人的平凡生活都被悉心安放，每一個微小的訴求都被看見被認真對待，這，或許正是人民城市最溫暖的模樣。
原文刊載于2025年第25期、12月8日出版的《民生周刊》雜志
